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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16 14:56:00
梁占*,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中国世界近代现代史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世界现代史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第二次世界大战史研究会理事。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暴力冲突,祸及全球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德意日法西斯的局部侵略开始,以世界人民反法西斯的全球胜利结束,至今已逾70载。在战后的70余年间,无论是战胜国还是战败国都非常重视对这场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战争的纪念或反省,分别设立了不同的战争纪念日。每逢战争纪念日,各国*府或民间都纷纷组织不同形式的纪念活动,对战争的纪念活动成为国家记忆的一部分,也是强化历史记忆、锻造民族或国家认同的重要手段之一。中国作为最早参与反法西斯战争的主要国家之一,从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到年9月2日日本签署投降协议书,中国的抗战活动前后持续了14年,抵抗法西斯侵略时间最长、牺牲最大、历史的记忆也最丰厚,但是其对于抗日战争的纪念活动却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正常进行。事实上,中国从国家记忆的高度来开展抗战纪念的活动始于年,也就是在战争结束40周年的时候才开始。人们不禁想了解,中国人对抗日战争的历史到底是如何认识的?其纪念活动的历史演进经历了哪些曲折?带有什么样的时代特点?本文试图结合战后世界历史发展的时代背景,从全球的视角出发来追溯和梳理70多年来中国在抗战纪念问题上的活动轨迹,以求厘清中国纪念二战的历史脉络和突出特点,以便从中获取一些有益的启示。历史回顾中国抗战胜利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抗战的纪念活动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纪念活动的组成部分。战后70多年来,中国的抗战纪念受到国内国际形势发展变化的直接制约,带有非常鲜明的时代烙印。大体可以分成几个阶段:01战后国民*府时期:—年国民*府对抗战胜利的纪念是与盟国同步展开的,起初稳中有序,但随着内战的爆发和升级而逐渐被冲淡。国民*府最早获知日本投降的消息是在年8月15日清晨5点一刻。当时中国外交部长吴国桢收到了美国国务卿贝尔纳斯发来的电报,通报日本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并约定当天早上7时30分(重庆时间)英、美、苏、中四国同时对外公布这一消息。但由于《中央日报》当天的报纸已排好版,因此,日本投降的消息只能以加印号外的形式散发。虽然中国*府在获知抗战胜利的消息时略显被动,但是对于战争胜利的纪念活动的筹备却是稳中有序。8月16日,国民*府即成立了庆祝大会筹备会,同时发布公告,要求各界筹备三天的庆祝活动,并明确提出了庆祝口号等,而活动具体的时间尚需等待盟国消息。蒋介石在当天发表了题为“正义终胜过强权,强调民主合作可实现永久和平”的讲话,同时宣布全国征兵即行停止。9月2日,盟*在东京湾停泊的密苏里号战舰上举行了日本签署投降协议书的仪式,中国代表参加。美国总统杜鲁门当天发表演讲,宣布9月2日为“战胜日本日”。英、美、法、苏各国群众纷纷自发地举行庆祝活动。国民*府筹备已久的庆祝活动也正式开始,9月3日全国放假一天,蒋介石率*府官员遥祭中山陵,发布告全国同胞书,乘车巡游市区,与民同庆,活动持续了3天。中共领导的陕甘宁边区*府也同时放假3天,并在9月5日举行庆祝抗战胜利群众大会。其后,国民*府宣布今后每年9月3日为“对日战争结束日”。9月9日,在中国南京举行了在华日*投降签字仪式,持续了14年的抗日战争最终画上了句号。此后,为了永久纪念抗战胜利,国民*府开始在各地修建标志性的纪念建筑。如年2月在湖南芷江国*受降驻地开始修建“受降纪念坊”,同年10月31日在战时首都重庆修建“抗战胜利纪功碑”。显然,与欧美各国大多数的群众性自发纪念活动相比较而言,中国的纪念活动一开始就是在官方的组织和引导下进行的,显得稳中有序。然而,战后的和平纪念活动没有持续多久,纪念抗战胜利的喜庆很快被内战冲淡。年6月,随着国共摩擦升级,曾经在抗日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国共*队开始兵戎相见。这导致次年的胜利日,即年9月3日,国民**府只举行了余人参加的简单隆重的纪念典礼,国防部长白崇禧致辞。同时,行*院通过了修正兵役法及实施细则。年3月,随着美国总统杜鲁门抛出所谓的杜鲁门主义,开始推行对苏遏制*策,美苏冷战爆发。国际形势的恶化使得国共双方的对抗也进入了高潮。年9月3日《中央日报》发布《胜利日致全国*民》社论,核心是对国民**府的“动员戡乱”进行辩解,指出“这一次的剿共*事,根本就是对外抗日战争与对内统一战事之继续”。对于各地举行的纪念活动,《大公报》也只是刊登了一则简短消息:“今为九三胜利二周年纪念,我全国各地咸热烈庆祝其于八年苦战艰巨备尝之余之此一光荣之胜利日,京、沪、平、津、渝、蓉、济、青、并、汉、杭、长春、台北、长沙各地均举行纪念会,并公祭抗战阵亡将士及死难同胞。”

年10月10日,重庆抗战纪功碑落成典礼之时,内战已经全面爆发。此后,酣战中的国共双方对抗战纪念活动基本无暇顾及,每逢纪念日,大多只在报纸发表社论以示纪念而已。年秋,国民*溃败已定,9月3日,《中央日报》刊登纪念文章《胜利四周年》,已是满纸凄然之感。社论说:“胜利日是一个光荣的节日。但今年,我们不得不以沉痛的心情,来纪念这个光荣的节日。抗战胜利才四年。我们回想四年前今日陪都重庆及全国各地举行庆祝时的热烈狂欢情况,历历如在眼前。当时全国人民,满以为八年苦难的日子,已经告一结束,从此就能收获胜利的果实,埋头建设,使国家走上富强康乐的道路……”同日,李宗仁代总统在《中央日报》发文表示共产主义的威胁尤甚于过去的德意日法西斯主义,号召各民主国家和全体同胞共同为反共而奋斗,而短短20几天后,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国民*最终败退台湾。

02新中国改革开放前:—年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新生的人民*权对纪念抗战胜利的问题更加重视,这突出表现在抗战胜利纪念日的确认和修订上。年12月23日下午,中央人民*府*务院第十二次*务会议讨论和制定了统一全国年节和纪念日放假办法,并于次日颁布,通令全国遵行。该办法除明确规定了元旦、春节、五一等假期天数外,还明确把“抗战胜利纪念日”列入条文。其中第二条明文规定:“其他各种纪念节日如二七纪念、五卅纪念、七七抗战纪念、八一五抗战胜利纪念、九一八纪念、护士节、教师节、记者节等,均不必放假。”这表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初,国内百废待兴的情况下,中央*府并没有忽视对抗战胜利的纪念,同时把日本宣布投降的8月15日确定为新的抗战胜利纪念日。其后有人指出,严格意义上的抗战胜利日,应该以日本签署投降书为准。这一建议很快得到了采纳。年8月13日,中央人民*府*务院发表通告:“查日本实行投降,系在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日本*府签字于投降条约以后。故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应改定为九月三日。”同时通告强调:“每年九月三日,全国人民应对我国*民经过伟大的八年抗日战争和苏*出兵解放东北的援助而取得对日胜利的光荣历史举行纪念。”通告中对于苏联抗战贡献的强调是有客观原因的。事实上,中国设置和修订抗战纪念日期间正值美苏冷战日益激烈的时刻。美苏之间的对峙最终导致了德国的分裂。而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对外关系上,采取了“一边倒”的外交*策,与苏联签署《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加入了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在冷战中也没能置身世外,先后参与了 、越南战争等地区热战,因此,这一时期,中国的“抗战胜利日”几乎成为强化中苏友谊的规定动作:即每逢抗战胜利纪念日,《人民日报》便发表社论或署名文章,表达一下纪念之情。如早在年8月15日,《人民日报》就曾刊登过一组文章:《谁使日本强盗屈膝投降?——战胜日寇五周年纪念》《纪念“八一五”,我们感谢苏联红*》,文章重点突出了苏联在抗日战争中对中国的帮助。这为20世纪50、60年代的中国官方纪念抗战胜利定下了基调。年,冷战正酣,为扶植日本在远东对抗社会主义阵营,美国操纵召开旧金山和会,意图为日本松绑,同时将中国排斥在和会之外,引起新中国强烈不满。年8月31日,《人民日报》刊登了“关于九月三日抗日战争胜利日纪念办法的通知”,要求“全国各报纸、杂志、广播电台和其他宣传教育机构,应在九月三日及其前后,进行关于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的领导下,在苏联*队解放东北的援助下,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光荣历史的宣传。宣传内容应着重反对美国单独对日媾和、重新武装日本、继续侵略朝鲜和我国领土台湾、破坏开城谈判这一切事实,继续增进全国人民对于苏联和人民民主国家的兄弟友谊,继续提高全国人民对于反帝国主义斗争的胜利信心,继续加强全国人民关于抗美援朝的正义斗争”。文章所附“今年九月三日抗日战争胜利日的宣传要点”规定:(1)抗日战争以日本帝国主义的失败而结束,这是近百年来中国人民的反帝国主义斗争由失败走向胜利的伟大转变;(2)打败日本主要是中国人民和苏联的功劳;(3)美帝国主义是今天中国人民的敌人;(4)中国人民有力量战胜美国的侵略计划。可见,抗战胜利纪念日成了加强中苏友谊、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桥头堡。此后十余年间每逢抗战胜利纪念日,就是中苏高层重申和加强彼此友谊的契机。双方相互发表贺电。如年9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主席电斯大林大元帅贺抗日战争胜利七周年》电文,对苏联在抗日战争中给予中国人民的巨大援助以及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共同防止日本侵略势力再起的巩固同盟“表示深切的感谢”,强调“中苏两国在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和维护远东和平的正义事业中的伟大友谊”。次日,刊登了《答谢对抗日战争胜利七周年的祝贺 斯大林大元帅复电毛主席》;年9月3日《人民日报》刊文《祝贺抗日战争胜利八周年 毛主席周总理致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电》,9月4日刊文《祝贺抗日战争胜利八周年 马林科夫莫洛托夫致毛主席周总理电》等。年9月3日,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举行首都各界多人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周年大会。核心论调便是:“第二次大战中苏联是摧毁法西斯轴心国联盟的主力和决定因素”,“我们要加倍热爱我们伟大的盟邦苏联。我们要加倍憎恨美帝国主义”。年9月3日,抗战胜利10周年,《人民日报》刊登了多篇文化界名人如老舍等人的纪念文章,并有专栏文章宣传《苏联击溃日本帝国主义的历史意义》。9月4日,中苏共同为旅大市“胜利纪念塔”揭幕。塔身刻着“光荣归于战胜了日本帝国主义和捍卫了远东和平的苏联人民及其武装部队力量”。这种中苏共同庆祝对日作战的情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进入20世纪60年代,随着中苏关系的逐渐恶化,中国抗战纪念的调子也相应发生了改变,不再提苏联的贡献,而是侧重突出八路*和新四*的抗战贡献。如年抗战胜利20周年,《人民日报》于9月3日所刊发的林彪的纪念文章《人民战争胜利万岁 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二十周年》中对苏联的出兵和援助只字未提。相反,由于与美国、苏联同时交恶,中国的外交环境大幅度恶化,或许正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当年的抗战纪念活动规模超越了此前历年。在北京,9月3日下午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万人大会庆祝抗战胜利20周年。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中共中央副主席、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朱德,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出席了大会。在地方,各省、市、自治区主要城市都在9月3日和4日举行了庆祝集会。文化部和各有关单位也纷纷组织出版反映抗日战争的优秀小说、诗歌和其他文艺作品,上映和演唱反映抗日战争的优秀影片和戏剧、歌曲,举办反映抗日战争的各种展览,以纪念抗日战争胜利20周年。这是改革开放前中国*府纪念抗战的最大规模活动。

此后,中国大陆进入“文革”时期,*治风浪频起,人心惶惶,抗战胜利纪念日几乎被人遗忘。到年抗战胜利30周年到来时,虽然中国的外交环境因中美关系和中日关系改善而有所缓和,但抗战纪念活动基本处于停滞状态。《人民日报》9月3日发表的纪念文章的主题是“反帝、反殖和反霸”,由此可见,冷战背景下中苏同盟的兴衰以及大国关系的演变,为新中国改革开放前的抗战纪念抹上了极为浓厚的时代色彩。

03新中国改革开放后:年至今年后,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社会经济的持续发展,对外交流的增多,中国官方对抗战胜利的纪念活动开始复苏。其中国家级别的、大规模的正式纪念活动从年开始,大体上十年一次,至今已分别于年、年、5年、年进行过四次。总体而言,这四次纪念活动都以凝聚人心、加强民族团结、弘扬爱国主义为主题,在组织规模和层次方面都在逐渐提高。年抗战胜利40周年纪念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次由*府主导的全国性的大规模纪念活动。当时,中美已建交,两岸关系也开始松动,因此,这一年抗战胜利日纪念的主题是通过抗战纪念来促进两岸统一。各地纷纷通过组织会议、发表文章、策划演出、修建纪念建筑等多种形式开展纪念活动,影响较大。其中,对于国民*抗战贡献的肯定特别引人注目。纪念日前夕,新华社和《人民日报》先后发表纪念文章《伟大的全民抗战》和《中国抗日战争是全民族的反侵略战争》,首次公开肯定了国民*及其*队在抗战中发挥的作用,文章明确指出:“抗日战争是在中国共产*倡导的,以中国国民*和中国共产*合作为中心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进行的。”与之相呼应,国内各地方的抗战纪念遗址,特别是国民*抗战的遗迹和墓园等也开始得到修缮和保护。如位于云南腾冲县城西南的、曾经在“文革”期间被破坏的国*抗日将士陵园——国殇墓园在年开始修复。年第一部反映国民*正面战场的影片《血战台儿庄》开机,年公映,引起了很大反响。此外,有关抗战胜利的纪念性建筑也逐步开始建设。特别要指出的是,此次纪念活动催生了新中国两大抗战纪念馆的建造,一个是年在北京开始修建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另一个是同年在南京开始修建的侵华日*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前者是目前唯一的国家级抗战综合纪念馆。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随着东欧剧变和东西方冷战状态的结束,国际社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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